文章以倒叙的手法开头,讲到了主人公“王雄”之死——他是投海而死,尸体被发现在一个荒凉的海滩,“已经让海水泡了好几天了”,死状很惨。王雄的死引起了作者舅妈家一阵骚动。舅妈当晚便在花园里烧了一大叠钱纸。下女喜妹害怕得尖叫起来,当场打点行李,逃回她宜兰家中去了。只有表妹丽儿,大家瞒住了她,始终没有让她知道,因为怕她害怕。
作者舅妈家在台北,因为舅舅生前做大生意,过世得早,留下了一笔很可观的产业。舅妈和唯一的女儿丽儿一直生活优越。
丽儿自幼娇生惯养,“是舅妈含在嘴里长大的,惯得丽儿上六年级了,连鞋带不肯自己系”。丽儿长得逗人疼怜,生得雪白滚圆的,“活像请玉娃娃一般”,但她那种骄纵任性在脾气,也是别家孩子少有的,半点不遂她的意,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到了手里便是一摔,然后哭嚎起来不肯稍歇,无论什么人,连舅妈在内,也扭她不过来。在这个孤儿寡母的家庭里,自然是围绕着丽儿这个中心转的。
王雄是家里雇的男工,是个退伍军人,在丽儿尚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舅妈家。王雄是湖南人,长得高大,“黑头黑脸,全身都黑得乌铜一般发出了亮光来”。十八岁时抗日被国民党抓壮丁,直至败退到台湾退役,没有回过家乡。
王雄很宠丽儿。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来:
1. 丽儿喜欢杜鹃花。王雄二话不说就在园子里亲手一颗一颗栽种了上百株。
2. 丽儿小时候,王雄给丽儿当马骑。“赫然看见丽儿正骑在一个大男人的身上,那个男人手脚匍匐在草坪上,学着兽行。。。”一个大男人,什么情况下心甘情愿地给其他人当马骑?只有他爱极了这个小女孩。当然这里面一方面丽儿是雇主家小孩且长相可爱;另一方面,他想起了他被抓壮丁前,家里定的童养媳,也是像丽儿一般年纪,也是“长得白白胖胖,是个很傻气的丫头”。爱乌及屋之下,他给了丽儿更多的寄托,“一个四十岁的大汉子,竟让个女娃娃牵着鼻子走,什么都依全了她。”正如舅妈所说,“难得他们两个人有缘!”
3. 每天早上,王雄都骑着三轮车送丽儿去上小学。下午再接她回来。三轮车总是檫得亮亮的,车头也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绒球儿,凤凰儿,小风车轮儿。王雄也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穿戴得体体面面。丽儿每次回到家里,“扬起脸,甩动着她那一头短发,高傲得像个小公主一般”,而王雄则跟在身后,帮她带着书包,挺着腰,满脸严肃,像足了丽儿的护驾卫士。
4. 王雄总是想尽办法来讨丽儿的芳心。比如用他笨拙的巨掌去捕捉玻璃珠子来串丽儿喜欢的手镯子和项链子;比如后来为丽儿去买水缸和金鱼等。
如果我们把丽儿视作台北“上层阶级”,王雄是真的在努力让自己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哪怕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卑微。但他真的能如愿吗?
1. 第一次打击:进入中学以后,丽儿开始接触人情世故。很快,丽儿拒绝王雄送她上学,因为同学们说王雄像一头大猩猩!而且表现得非常鄙视。“丽儿斜唲住王雄,脸上登时先出了鄙夷的神色来”。关键是没有人来制止或纠正丽儿的观点,反而认同了起来。“舅妈打量了王雄一下,撑不住笑了。喜妹却捞起了裙角,笑得弯了腰。”王雄的自尊心被深深伤害了,“捏着丽儿的书包,站在那儿,十分羞惭似的,黧黑的面孔一下子都紫胀了起来。。。嘴唇一直抖动着,好像要向她赔一个笑脸,却笑不出来”。嘲笑一个人的身材或长相并进而鄙视,对这个人的伤害是最大的。因为一个人的身材长相通常天生无法改变,这很容易让人自卑和绝望。
2. 第二次打击:丽儿改骑脚踏车上学后,就很少跟王雄在一起了。她经常带一大伙同学来家里玩。一天,丽儿正和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踢毽子。王雄献宝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水缸,里面有两条金鱼在游动。他还记得丽儿以前最喜爱的鱼缸被猫打翻后,十分伤心想再买一缸的事。但“‘谁还要玩那个玩意儿?’丽儿把面一扬,很不屑地说道。”王雄还不放弃,抓住丽儿一个膀子,让她再看一看。结果丽儿干脆把鱼缸拍在地上,砸得粉碎,然后头也没回就跑掉了。金鱼死了,就像他的心也死去了。自此,王雄变得格外沉默起来。只要一有空他便避到园子里浇花。
3. 第三次打击:下女喜妹——王雄最讨厌的女人,长得极肥壮又喜欢穿紧身衣服。脸上涂得油白油白,画着一双浓浓的假眉毛。特别是她看人的时候,小眼睛总喜欢斜瞄一眼,很不训地把嘴巴一撇。一个尖酸刻薄、丑陋不堪的女性跃然纸面。王雄一来就和她成了死对头。每次一看见她就避得远远的。只是喜妹偏又喜欢撩拨王雄,并以此为乐。出事前一天,王雄老早在水龙头挂着一只水桶,盛水浇花。喜妹要洗被单,就把王雄的水桶取了下来,把自己洗水盆搁在水龙头下。王雄突然过来一脚便将水盆踢翻了。喜妹恼怒地挡在水龙头前,并嘲笑王雄是“大猩猩——大猩猩——”。王雄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抓住喜妹的膀子,拼命地前后摇撼起来,像受了重伤的野兽,发出悲愤的吼声。这时候,作者才发现王雄的样子已经走了样。"他满脸的胡子楂,头发长出了寸把来也没有剃。。。他的眼塘子整个都坑了下去,乌黑乌黑的,好像多少夜没睡过觉似的。" 喜妹的恶毒攻击,彻底击溃了王雄的底线:我不是大猩猩,我也想跟大多数人一样体面地生活。但是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逼我,让我无路可走?
终于出事了。王雄的人性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兽性。他趁夜对喜妹进行了施暴和报复,然后逃匿。王雄是湖南人,老家有赶尸的风俗。他深信只要家里有惦记的人,人死后回去就会更快。他最终投海身亡,然后就有了文章之初的一幕。
后记
作者后来又回到了台北去看望舅妈。舅妈病了很久,一直躺在床上。她说,“天天夜里都能听到有人在园子里浇水的声音”。当作者走到园子里的时候,赫然看见那百多株的杜鹃花,开得那么放肆,就像王雄心头的那一腔按捺不住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洒得一园子斑斑点点都是血红血红的,也像在诉说着什么不甘和愤怒。园中丽儿正跟一群女孩子在捉迷藏,她们在杜鹃花丛中穿来穿去,她们嬉戏的笑声正一阵近似一阵地在园子里荡漾着。
作者: 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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