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得益于一群爱读书的小伙伴组织的春节共读活动,于农历新年休息之际有幸拜读了台湾省作家白先勇的大作--《台北人》。最初组织者在说共读的书目是白先勇的《台北人》,我的第一反应是白先勇是谁?从书名看来是写的台北人,那作者肯定是曾生活于台湾省无疑了,但是对于作者,确实是一无所知的,后来在共读期间有人提到了作者,去查了一下作者的背景:国民党一级上将白崇禧之子,生于广西桂林,因战争原因先后在重庆、南京、上海、香港居住,后撤至台湾。早年白先勇先生的生活经历应该为《台北人》这本小说的写作提供了很多素材。
有点扯远了,回到今天的主题:本书的第一篇小说《永远的尹雪艳》。小说写的是当年上海滩上的红舞女尹雪艳,在上海时,能够迷惑所有接触过的男人",是十里洋场新贵们的追逐目标,从上海到了台北,几十年过去,魅力丝毫未减,她的尹公馆很快成为上流社会“旧雨新知”的寻欢乐土和怀旧场所。但尹雪艳也素有煞名:"沾上的人,轻者家败,重者人亡"。在上海时,追求她的上海棉纱财阀王贵生犯了重罪被枪毙;由上海转往台湾的时期,她下嫁的金融界洪处长一年丢官,两年破产,到了台北来连个闲职也没捞上;台湾时期,迷恋上她的台湾实业新贵徐壮图也在工作中遇刺身亡。但尹雪艳没有受到影响:王贵生被枪毙,尹雪艳在百乐门停了一宵,算是对王贵生致了哀;洪处长丢官破产,尹雪艳离开洪处长开办了自己的尹公馆;徐壮图被刺身亡,尹雪艳朝着徐壮图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鞠躬,当晚,尹雪艳的公馆里又成上了牌局。
小说前三段的尹雪艳在作者笔下好似被神化了:“尹雪艳总也不老”!这篇小说写的时间跨度可不是一年半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那一班在上海百乐门舞厅替她捧场的五陵年少,有些头上开了顶,有些两鬓添了霜;吴经理头发全白了,患着严重的风湿,眼睛害沙眼,眼圈已经开始溃烂,露出粉红的肉来;十几年前上海的社交场合出过一阵风头的宋太太在台湾得了妇女更年期的痴肥症,体重暴增到一百八十多磅,形态十分臃肿;只有尹雪艳不管人事怎么变迁,永远是尹雪艳,一直保持着风华绝代的状态。
对于尹雪艳的描写上几乎看不到她的情感外露,而且她的衣着打扮几乎都是冷色调:浑身银白,净扮的了不得;一径那么浅浅的笑着,连眼角儿也不肯皱一下;王贵生犯上官商勾结的重罪,下狱枪毙的那一天,尹雪艳在百乐门停了一宵,算是对王贵生致了哀;两三个月的工夫,尹雪艳便像一株晚开的玉梨花,在上海上流社会的场合中以压倒群芳的姿态绽发起来;每当盛宴华筵,尹雪艳披着她那件翻领束腰的银狐大氅,轻盈盈地闪进来;尹雪艳在人堆子里,像个冰雪化成的精灵,冷艳逼人,踏着风一般的步子。尹雪艳一身银白,歪靠在沙发椅上;尹雪艳便换上轻装,周旋在几个牌桌之间,踏着她那风一般的步子,轻盈盈地来回巡视着,像个通身银白的女祭司,替那些作战的人们祈祷和祭祀。
尹雪艳始终有自己的节奏,自成系统,不以环境时间变化: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王贵生被枪毙,尹雪艳在百乐门停了一宵;离开洪处长办了尹公馆,很快地尹公馆便成为她旧雨新知的聚会所。
尹雪艳说的话犹如神谕一般起作用:紧要的场合插上几句苏州腔的上海话,又中听、又熨帖。有些荷包不足的舞客,听她讲几句吴侬软话,心里也是舒服的;一句“哪里的话,干爹才是老当益壮呢!”就使吴经理心中熨贴了,恢复了不少自信;在麻将桌上,用充满同情的语调,安抚她们一番。这个时候,尹雪艳的话就如同神谕一般令人敬畏。客人们都讨尹雪艳的口采来恢复信心及加强斗志。
尹雪艳犹如神一般站在上空里俯视人间的气息:尹雪艳站在一旁,以悲天悯人的眼光看着她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壮年的、曾经叱咤风云的、曾经风华绝代的客人们,狂热地互相厮杀,互相宰割。
前三段的描写是将尹雪艳神化的,尹雪艳的迷人和熨帖,没有感情的表达,所以王贵生和洪处长的结局是必然的,人神结合怎么会有好的结局!到了第四段,徐壮图的出场,尹雪艳才落到地上:
首先,徐壮图出场尹雪艳的色调是变了的,虽然还有冷色调但是很多暖色调出现:穿着月白旗袍襟上是香妃色大盘扣;脚上是月白缎子绣花鞋,鞋尖却点着肉色的海棠叶儿。而且破例在右鬓簪上朵血红郁金香;亲自盛上冰冻杏仁豆腐上面却放着两颗鲜红的樱桃。不仅仅是色调发生了变化,尹之前与人保持的距离在徐这边消失了,徐尹的初次见面徐是受到了特殊对待的:徐先生是稀客,又是干爹的令戚,自然要跟别人不同一点;在席上,尹雪艳坐在徐壮图旁边一径殷勤地向他劝酒让菜,然后歪向他低声说道;用完席后,尹雪艳亲自盛上一碗冰冻杏仁豆腐捧给徐壮图;用完席成上牌局的时候,尹雪艳经常走到徐壮图背后看他打牌;有一轮突然尹雪艳从后面欠过身伸出她那细巧的手把徐壮图的手背按住劝阻他出牌。这种衣着色调和行为方式的变化因为什么?首先徐壮图来尹公馆尹雪艳绝对是预先知道而且对于徐壮图是有了解的,这是作为交际花必须完成的功课,所以,徐壮图来尹公馆所受到的特殊对待应该是尹雪艳预先安排的,尹对于徐是有谋划的:一种可能性是尹对于徐产生兴趣,借由吴经理寿宴之际对于徐发出信号,这种可能性促使尹由神向人转变;另一种可能性是尹对于新知的欢迎仪式,因为前期所提到的吴经理、宋太太都是上海时期尹的旧识,来台北之后表面上他们还是保持以前的排场可实际上风光已经大不如前,而尹公馆的经济从文中没有看到别的来源,只提到在麻将桌上面客人们掷下的桌面十分慷慨,每次总上两三千,但是来公馆的开销应该是一直都很大,旧识他们的经济状况已经大不如前,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尹公馆的牌面是维持不了很久的,这种可能性促使尹不得不放下神的疏离,转而展示属于人的温度,借此吸引更多的新知加入。对于徐后来的性情大变,也就存在两种可能性:一种,他确实和尹发生了私情,但是尹不可能作为小三等上不得台面的角色存在,前文中王贵生想“用……串成链子,套在尹雪艳的脖子上,……牵回家去。从未把尹雪艳当成真正的血肉个体去对待。那么尹雪艳对她,歇业一宵,就不至于显得不近人情。而洪处长是答应她十个条件抛妻弃子之后尹才变成洪夫人,所以,徐尹之间如果存在私情,徐一定是要甚于洪,这种要求不一定是尹提出的,徐因为此和自身的道德产生冲突进而心性大变是有可能的;第二种,徐作为新知,他是在台湾熬了10年才熬起来的,他的家底应该有,但不会很厚实,他以前是忙于事业的,他的赌技相较于经常出入尹公馆的应该是比不过的,但是他这个人使好强的,所以经济上他是有风险的,而正好又是水泥厂的经理,就存在职务犯罪的的可能性,而经常输加剧了他的心里负担从而造成了他心性大变。这两种可能性的前提都是尹抛弃或者是暂时放下神性漏出人性使徐入彀。
到了徐壮图的追悼会上,尹雪艳的出场则又恢复到神一般的存在了:一阵风一般地闪了进来,轻盈盈地走到管事台前,不慌不忙地提起毛笔,在签名簿上一挥而就的签上了名,然后款款地步到灵堂中央,凝着神,敛着容,朝着徐壮图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三鞠躬,行完礼后,却走到徐太太面前,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头,然后庄重地和徐太太握了一握手。踏着她那轻盈盈的步子走出了极乐殡仪馆。她又恢复了自己的节奏,恢复了自己与众人的距离。小说的末尾,尹雪艳对于吴经理说的话:我来吃你的红,像是神吃人的供品一样。
作者: 杨凯(wx651630)